【卷一】殷代史六辨
既然“殷”地在殷商族的发迹史中如此重要,那么这“殷”地究竟在哪里呢?
在研究殷商族史时,笔者发现,冥的封地殷、冥孙上甲在殷地中兴、后世商王盘庚迁殷,这三个“殷”地,实际是指同一个区域。殷是地域名,也是这个地域的治所(“政治中心”)名。上古时作为地域名的“殷”地,疆域基本稳定,其地域在太行山以东,夏商时古黄河以西,南至豫北洹水流域,北至冀南漳水流域一带。其地理位置可用“山东河西,洹、漳二水流域间”十一个字来概括。作为“治所”名的“殷”都,是“殷”地的政治中心,在“殷”地的疆域内可能有多次变动,如王亥及上甲前期的“殷”都,上甲后期的“邺”都,盘庚、小辛、小乙时期的“殷”都,河亶甲的“相”都,武丁时期及以后的“殷”都,等等,虽可能都在冥的封地“殷”的疆域内,但因时间跨度长达好几百年,其地理坐标却不一定吻合。“殷”是上古时的一块风水宝地。虽然该地为何叫“殷”尚难以考证,但因冥封于殷地,致商族又得名“殷商族”,夏之诸侯国商国奉夏帝之命易名为“殷国”却是符合史实的(详细论证见后文)。要界定上古时“殷”地的疆域,必须先弄清上古时,黄河在豫北冀南的走向。谭其骧先生认为,夏商时,黄河在豫北呈南北走向。在今安阳与内黄之间自南向北由豫入冀,然后在冀南、冀中折向东北,在今天津附近入渤海。【6】刘起釪先生认为卜辞所载殷墟以东之河,也就是大伾以北的《禹贡》河,一直流到战国中世(即公元前4世纪中叶),才远离殷墟向南移,改走《汉志》所载河道。《禹贡》河道初循成皋大伾东北流,至浚县大伾山之西折而北流,即沿今肥乡至束鹿一线在殷墟以东向北流。【7】谭其骧先生还认为,与殷商族活动范围有密切关系的淇、洹、漳三水在夏商时均注入豫北、冀南间呈南北走向的古黄河。淇水在浚县宿胥口、洹河在内黄、漳水在曲州注入古黄河。【6】
有学者指出,上古之“殷”地,即上述的“山东河西,洹、漳二水流域间”的一块地方,也即豫北安阳与冀南邺地这一块地方,在上古时,实为一体,都在上古“殷”的地域内:“上古均为殷地,盘庚迁殷后,均为都畿地”。【8】在研究“殷”地时,笔者建立了两个“殷”地的概念,一个是“殷的疆域”的概念,一个是“殷的治所”的概念。“殷的疆域”位置即在“山东河西,洹、漳二水流域间”。“殷的治所”位置是指王亥及上甲前期的先商“殷”都位置,上甲后期的“邺”都位置,中商盘庚所迁的“殷”都位置,河亶甲的“相”都位置,武丁时期及以后的“殷”都位置,等等。我们说,冥的封地殷、冥孙上甲在殷地中兴、后世商王盘庚迁殷,这三个“殷”地,实际是指同一个区域,是对上古“殷的疆域”位置而言的。而我们通常所说的王亥上甲前期都殷,上甲后期又都邺,盘庚都殷,是对“殷的治所”位置而言的。王亥之殷都、上甲之邺都、盘庚之殷都虽都在上古殷地的地域内,但王亥之殷都、上甲之邺都、盘庚之殷都三者之具体地望却不一定在殷地的同一个地方。在研究“殷的治所”位置的具体地望时,笔者既充分考虑到1928年以来安阳殷墟历八十五年来的考古成就,又注意到古文献中关于殷地的记载。笔者认为位于今河南省安阳市西北郊(殷都区),地理坐标为东经114度18分50秒、北纬36度07分36秒的殷墟遗址(安阳小屯村一带,横跨洹河两岸,由殷商王陵遗址与殷商宫殿宗庙遗址、洹北商城遗址等共同组成)肯定在上古“殷”地的疆域内,但上古殷地却不是指安阳小屯附近的一城一地,而是指“山东河西,洹、漳二水流域间”的一大块地方。笔者说,安阳晚商王都“殷墟”,先商王亥、上甲前期之“殷都”,上甲后期之“邺都”,都在冥的封地“殷”的地域内,并不是说王亥、上甲的在邺南30里之“殷都”、盘庚之“殷都”、武丁之“殷都”等都吻合于同一地理坐标。它们虽都在上古“殷”的疆域内,但却可能分布于“殷”地的不同地方。上世纪发现的小屯殷都更可能只是武丁及武丁以后的王都,而盘庚徙迁之殷都,以及小辛、小乙所居之殷都,可能不在小屯,而在《史记•项羽本纪•索隐》引《汲冢古文》语的“南去邺州三十里”的地方。其地理位置应在漳水南、洹水北。虽然安阳一带,洹水的古今河道可能有所变动,但盘庚之“殷在邺南三十里”,却是一把刚性的尺子。结合考古发现,盘庚徙迁殷都之首选地望与1999年秋发现的洹北商城较为吻合,即使学界将来确认洹北商城为河亶甲的相都,也还不能排除洹北商城为盘庚与河亶甲相继为都的可能。当然,如果将来在洹北商城更北的漳南、洹北间有新的商都遗址发现,则可再作讨论。正如郑州大学李民先生所言:“多少年来,在殷墟的发掘中,未找到盘庚、小辛、小乙时的遗址和遗存,也并未发现盘庚、小辛、小乙时期的甲骨文,其原因就应在于上述所说的盘庚之始迁是在漳南、洹北。”【9】李民先生的言外之意是盘庚、小辛、小乙时期的考古证据尚埋在“漳南、洹北”的地下,而尚未被我们发现。至于王亥、上甲之殷都的地望,在没有被考古发现确认前,当应以《通鉴外纪》卷二引《汲冢古文》语 “殷在邺南三十里”为准。至于《路史•国名纪》卷三说的上甲的“邺”都 ,当也在冥之封地“殷”的疆域内,即在“山东河西,洹、漳二水流域间”。至于上甲“邺”都的具体位置,在没有被考古发现确认前,仍应该以古代地理文献记载和现代多数学者的论证为准,即“邺”在今河北临漳西南邺镇东。此邺地的沿革比较清晰:春秋时齐桓公筑有邺城,战国魏置有邺县,魏文侯时西门豹曾任邺令,并留下一则脍炙人口的《河伯娶妇》的故事。西汉魏郡,治所为邺。东汉末,冀州、相州的治所也先后为邺。建安十八年(213),曹操为魏公,都于邺。三国曹丕代汉,虽定都洛阳,但邺仍为五都之一。十六国至北朝时的后赵、前燕、东魏、北齐皆都于邺。因此在“山东河西,洹、漳二水流域间”的上古“殷”地的疆域内,已有“两个定点、一把尺子”可确认,也可遵循:一个定点是由历代文献基本确定其地理位置的“邺”(今河北临漳西南邺镇东),另一个定点就是横跨安阳洹河两岸、地理坐标为东经114度18分50秒、北纬36度07分36秒的殷墟遗址,一把尺子就是盘庚的殷都“在邺南三十里”。有了这“两点一尺”作基准,我们便不难判断与上古“殷”地相关的诸多地点的大概地理位置,如王亥及上甲前期的“殷”都,上甲后期的“邺”都,盘庚、小辛、小乙时期的“殷”都,河亶甲的“相”都,武丁时期及以后的“殷”都,等等。